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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纵使冲锋时还是万千气概,但真的见了血光,十六七岁的少年还是惊吓得全身微微颤抖,一双手几乎就要握不紧刀柄,可是还没等他调整好情绪,平复好剧烈起伏的胸膛,第二轮冲锋口号就响起了,作为兵甲,何时进退由得了自己?

    他只能咬紧了牙关握紧手里的刀,随着队伍往前冲去,可是对面的敌军显然是有所准备,策马几个来回,踩得他们这支队伍死伤无数,剩下的也被冲散得七零八落。

    少年直觉后头有人追赶自己,一路劈砍躲散,已经和队伍走散,正在他举目无措时,见到不远处有一小只队伍正在厮杀,他遥遥看见刚才递酒给他的小领队正在奋力突围,少年兵甲喉管里还残留那烈酒烧灼的快感,脑子一人,举刀冲了过去。

    来不及看清身前到底是甚,举刀就劈砍,比得就是谁更快更狠,只管挥刀,看到人的身体上,血肉简直不堪一击,只有当刀刃劈进骨骼里时,那刀刃上传来的顿感,面前人断头倒下时温热的血溅满自己的一头一脸时,少年心惊肉跳,手脚几乎因为鲜血太过刺激而发软,脑袋开始有些发晕。

    “当心!”正当他略一分神之时,身后有一敌军长矛向他扎来,哪里还躲避得过去,雪亮的刃上沾着鲜血,在他的瞳孔里放大,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扎死时,身边一个身影冲了过来,扬手一刀将长矛挡开,刀与矛相撞摩擦发出一声难听的“吭——”,矛偏了位置,擦过少年人单薄的肩膀,仅仅矛头钩破了他的外衣!

    对面是个使矛的好手,见一击未中,立刻调转矛头再刺,角度十分调转,又是一记“挑”刀,堪堪避过。“好刀法!”少年兵甲看得眼神一亮,转头看去正是之前给自己递酒的小领队,正是这个人为自己挡了两刀,自己这才有了活路。

    “傻小子!别愣着了,赶紧拿起刀来,砍了这蛮子!”小领队一边拼命抵抗长矛的攻击,一边冲着少年人吼叫。

    “呀!!”少年兵甲被一吆喝,顿时醒过神来,忙挥舞自己手里的钢刀,和那小领队相互配合,一个主管进攻,一个专门拖住长矛,好叫那锋利的刀往前攻去,重创那蛮子,好叫这如雨的攻势能停歇一会!

    几招之后,两人的配合逐渐默契,趁着长矛集中火力攻击小领队时,少年兵甲一个矮身抄刀向前,往那蛮子窝着矛的手臂砍去,那蛮子见有人想要砍他胳膊忙一抖手想要抽回长矛来。

    这千载难逢的空档,少年兵甲哪里肯放弃,依旧突击往前,蛮子抽矛回攻,眼看机会就要溜走,那矛在回抽时被卡在半路上,小兵甲一看,不再犹豫,跪地膝行步就摸到了那蛮子身前,趁着他拔矛时留下的胸前空位,一刀往前劈砍而去,刀尖隔断了那毡帽的绳带,在那蛮子的咽喉划出了一刀血线。

    “啊!”一声惨叫在少年兵甲的身后响起,他忙收刀回身,只见那小领队已经被长矛扎穿了臂膀!

    原来刚才小领队就是为了给自己争取那空档,死死拖住了那蛮子抽出的矛,蛮子凶残,下手都是杀招,见矛被挡无法收回,一个暴怒直接将矛头往前一送,直直扎进了小领队的肩膀里,又一脸狞笑地转动柄身!

    那是何等疼痛,小领队几乎要大叫出声,但他看到小兵正在发动致命一击,生生忍住了,嘴里血腥喷涌,嘴唇几乎要被自己咬穿!

    好在这孩子身手了得,他看见那蛮子一脸不可置信地用空着的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喉咙,那一丝血线逐渐变宽变长,贯穿了整个颈项,血像喷泉似的喷涌出来,呈扇形溅在了蛮子身前的沙地。蛮子见一只手捂不住,只能松开握着矛柄的手,这一松手,矛头往前送去,矛头钻着肉让小领队再也忍不住叫喊出来,这一声落进了少年兵甲的耳朵里,简直就像钻进了脑子里心里。

    回头看去小领队已经疼得面目扭曲,少年人眼底一热,在心底涌起一股杀意,他拎起自己的刀朝着那还在垂死挣扎,“呵呵”倒气的蛮子头上抡去,刀刃劈在头骨里有一瞬间被卡住,用力再往后一抽,刀尖带出一串灰白之物甩在黄沙之上,小领队看了一眼,知道这是人的脑髓!好小子,够狠!不枉自己给他挡一枪!

    那蛮子勾手成爪,抽搐了几下一头栽倒在地上,终于死了!

    少年愣愣看着自己手里的刀,一脸不可置信,自己这就砍死了比自己高出半人的西北蛮子?!这杀敌也不是那么困难!一扫被敌军追杀的恐惧,心里顿时信心百倍。

    他看着倒在地上的小领队,肩膀上依旧血流如注,已经将身下的沙土晕红一小块,因为失血面色有些发白,嘴唇皲裂,正在像岸上的鱼似的一张一合,少年意识到他是在叫自己,忙凑了过去。

    “快!快些走,很快就又有蛮子追来了!”小领队附在他耳边小声疾呼。

    少年忙搀扶他起来,这第二轮的冲杀结束了,但对方哪里是肯讲理的,搞不好追兵立刻就到!

    这些年天灾不断,连蛮子一向水草丰美的草地也不能幸免,一时间草叶枯黄,沙尘不断,牛羊眼看着是养不活了,这些个蛮人就屡屡突破边防来犯,搞得边境的村落鸡犬不宁,民不聊生,朝廷这才加重了城防的守备力量,他们就是这样被调遣过来的。这边境苦寒,却是个能挣军功的好地方。好些将士就是在这里一战成名,一跃成为朝廷重用的守关大将。

    但少年兵甲却不是来这里追求建功立业的,朝廷连年征战,家中抽丁三年一轮,自己的哥哥早就成家,儿女负累重些,这沙场上刀剑不长眼,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上讨生活的。这哥哥本来就生得木讷羸弱一些,要是真被抽了丁发派到这等苦寒之地,时不时要出兵作战,想来定是一去不能回的,何苦叫家中长嫂年纪轻轻守了寡,嗷嗷待哺的侄儿侄女打小没了父亲?

    少年的母亲有个手帕交,打小就感情好,俩人各自嫁人生子后,就约定结个儿女亲家,于是就早早约定了他的婚事,那姑娘小他两岁,他小时候见过几次,一头黄毛,身量瘦小,羞珐得都不敢抬头看他。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?

    他以前从来不会想起这么个人儿,眼下戍守边关岁月苦寒寂寞,除了风沙,这里最多的就是糙老爷们儿,有时候粗犷嘴里说些不干不净的,他虽从不参与,但耳濡目染也粗粗懂了些男女之间的情爱思念。不知怎的,每每一轮明月挂在天际,星子寥落,有羌笛呜咽在风中,他总是想起那个未见过但却已经是自己未婚妻的女孩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