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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自己眼下这胳膊腿怕是很难走出山谷去寻救兵,这后头的救援人手怕是一时半会也到不了,眼下只能干等了。他又忧心自己小徒弟,刚才见那妖物生生从那孩子的身体里剥离开来,他看得几乎牙呲欲裂,这天杀的妖邪,有这么糟蹋人的吗?!

    后边凭着这股心气,他一度削去那妖物两只钩爪,飞刀出去钉住它原生,重创之下原以为能收到手到擒来,生生将它斩于自己刀下,也算是为小徒弟报仇,怎么也料到这妖邪还留了一手,将自己打飞出去。唉,自个儿真的老了!

    也不知晕厥了多久,等他醒来也没见着这妖邪,心想这妖物怕是留着一口气躲进了密林苟延残喘去了,等后面自己大徒弟带队进来,必定要叫他去端了这妖的老巢,好叫它不再危害人间。

    守了这姑娘好一会儿,见她呼吸平稳,人也没有梦魇挣扎,猜测应该是受惊过度晕厥了,索性就让她躺在这里,周围点上火堆挡住那些个豺狼之类的,自己去去就回,应该没甚大碍的。

    胡乱抓了些干草柴火搭在地上,用火石打着火,看着微微火光燃起,他和那女人的脸上都被映照出了一些暖意,真想就这样坐着等到天亮,什么都不用担心害怕了......

    甩甩开始涌上困意的脑袋,他放心不下小徒弟,哪里还能悠闲坐着烤火,赶紧想站起身挪到另一边去看看,这一动,刚好些的伤口又开始渗出血迹来,他伸手摸了摸肩膀,满手都是血,扯了些布料胡乱给自己捆扎了一下,就接着往前挪动了。

    牛角不过斤把重,紧握在手里黏着血滑溜溜的,越发拿不住了。但是老兵甲放心不下,眼下啥兵器也没了,再没个尖角的物件,随便来个狼就能将自己一个大活人咬断喉咙分食干净!

    为了抵挡失血过多带来的无法抵抗的头晕目眩和疲劳困倦,也是为了防止牛角脱手,老兵甲干脆就将牛角倒拿在手里,那牛角尖尖刚好抵在他手掌的伤口处,钻心的疼痛让他的脑子清醒过来,眼下这处境,是不允许自己倒下的。

    咬紧牙关拖着已经麻木的双腿向前走去,手上的鲜血淌出,漆黑粗糙的牛角被抹上血色,在黯淡无光的黑夜,成了他唯一的依仗。

    那草绳还挂在自己颈项上,两端一下下地随着脚步轻轻打在自己的胸前,就像以前自己脖子上架着那些徒儿去集市,他们总喜欢晃荡短短小小的腿,将脚丫子轻轻踢在自己胸膛上。一吓唬他们,这些兔崽子一点儿也不带怕的,反而箍着他脖子咯咯咯笑个不停。

    自己不能将小徒弟丢在这森冷的山谷里,无论有没有救,自己都得带他出去,就用这根草绳,拖着也行,绑在背上也行,都要出去!

    老兵甲一路上昏昏沉沉和清醒状态相互交织着,失血过多让他的脸色惨白,几乎就要晕厥过去,又凭着疼痛和坚强的意志,一路蹒跚而行。

    十一就像看客一样,看着自己师父几乎是一步一个血脚印挪动,他的眼泪不受控制往外涌,可是却死死盯着画面里师父的脸,虽然眼下惨白灰暗,和记忆里那乐呵宽厚的样子大相径庭,但在十一的心里,都是师父,他要多看一眼,将师父的脸牢牢印在自己脑子里,因为他知道,师父洒脱,故去后就算是徒弟梦里都是不肯来的。自己一睁眼,就是师父没有头颅的尸身,都在提醒他,此生师徒缘分已尽,挥手各自告别而已。

    三师兄终于隔断了三分之二的藤蔓,还有那近心处扎着几条更为纤细尖锐的,师弟就像入定魔怔住了,不过好在眼泪源源不断,就像要哭死过去一样,三师兄之前当衙门小文书时就喜欢读些奇闻异事的卷宗,就看到过有关于泪的篇章,海中鲛人泣泪成珠,牛眼泪能开阴阳眼见鬼神,那么自己师弟眼泪特殊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?

    他就希望师弟能再坚持一会,让他将这几根扎手的藤蔓快快锯断,好将师父的遗体能剥离出来。自己师父是走南闯北经历过世面的,不好功名退隐回乡,虽高官厚禄,但在自己心中何尝不是个经天纬地的大丈夫,怎可屈居在这逼仄的树洞?!

    一个徒弟正在咬牙切齿锯着,另一个徒弟在泪流不止哭个没完,画面里的师父却听不见看不见,只拖着沉重无比的身躯往前赶着路。

    百余丈的距离,老兵甲走得缓慢,足足过了三炷香的功夫,才终于又回到刚进入山谷的位置,那里草丛杂乱倒伏着,正是最初和妖物初交手的战场。

    来回奔波消耗了他太多的气力,他的眼睛在不远处的草丛里搜寻,可是视线几乎无法聚焦,只有一团又一团黑黢黢的模糊团块,“我这是瞎了吗?!”他不可置信地将手伸到自己眼前晃了晃,只有模糊的阴影划过,近在眼前都看不真切,老兵甲的心里又凉了半截。

    老兵甲简直要无语向苍天怒吼了,这徒弟还没找到,眼睛却要先瞎了,这难道是老天要断了他师徒俩的退路?可是天理昭昭,自己不过是砍杀一个妖怪,哪里是伤天害理得受这种报应?

    空空的山谷里风呼啸着吹荡,并没有谁能回应老兵甲的质问和哀嚎,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,他当年在刀尖上舔血的时候就应该明白,唯有自救才能有一条活路!

    瞎就瞎吧,全当以后没了这双招子,街上算命的瞎先生们个个都活不了不成?!老兵甲很快就平息下心中激荡的愤恨,稳住心神,趁着还没有完全失明,得赶紧找到小徒弟,就算守在他身边,也得熬到天明,到时候增援的队伍就能找到他们!

    他抬起头来,睁着无神的眼睛举目四望,到处都是黏稠黑色团块,他们就像木偶一般挡在自己眼前,让自己看不到小徒弟到底在哪里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