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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说白了就一伙头,就算是把人间食材做成了琼浆玉露,也脱不了人间烟火。且不说这伙头可不是人人都能熬出头的,像福顺楼红案大厨快刀章,那也是到了将近不惑之前,凭借一道腊味八珍,得了从京儿来的一位高官“好!好”一句,才从此名声鹊起,在城里博出一名儿来。

    说到这快刀章,顺儿只是零星见过几面,大师傅一般都在自己的小厨房,不用挤在这大锅灶上。

    顺儿一开始只是个涮洗的,每天兜着个比自己身量都要高的皮围裙,成天泡在池子里,洗不完的菜,刷不完的碗碟。这夏天还好,到了冬天一双手冻得没法看,冻疮稀烂,到了开春来,还流脓。顺儿本就瘦弱弱,浑身上下没几两肉,常泡在脏水里,手上冻疮破口一进水就疼得他龇牙咧嘴。

    那日涮碟子时,一不留神,被个鱼刺一扎,还挺深,他咬牙拔出后,流了好些血。找了条破布缠了缠,又去干活了。

    不成想,到了第二天夜里,顺儿发起了高烧,直烧得嘴唇干裂,双眼赤红,同住一个屋的师兄起床给熬了点冬瓜根水,端给他后,也就顾自己睡下了,厨房活累,谁都是一沾枕头就睡得天昏地暗,师兄能半夜起来给熬碗药已然仁至义尽。

    顺儿摸黑将温热的药灌下,草本寡淡的味道直往上冲,烧了一天浑浑噩噩的神识稍微清醒了一点。他此时不过才9岁,加上吃不上好饭,又成日里劳作,身量比同龄人矮些,病了后脸盘也小上一圈,只一双本来就大的眼睛显得更大了,在那张脸上扑闪扑闪,被盯着看时有些个瘆人。

    这时这双眼睛视线正在光线昏暗的屋内游移,这其实都不算个正经房间,只是在后院的柴禾铺里隔了一个小间,铺上两床破褥子,打两个窝,就给他们这些最底层的学徒工住了。学徒前三年是不给薪酬的,就包个吃住,后续能不能熬出来,也都看自己。

    顺儿想,好歹还有口吃的,好歹不是大家睡一个炕上,你的腿压在我胸口,我的手伸进你嘴里了,好歹……他想不下去了,有痒痒的东西爬过他的下巴,他抬起缠满了破布,一直在突突跳着疼的手慢慢摸上自己的脸。并没有什么别的,这双伤痕累累的手,它已经肿得失去了感受出眼泪的触感。

    今晚暗沉得月亮都没有,自己昏沉躺了两日,明儿怕是爬也得爬去上工了。有啥办法,要是偷懒或者躺倒不干,一两天师兄能帮忙遮掩,师傅能体谅,酒楼老板看在师傅薄面上不讲什么,但脸色已然不好看了。

    这两日躺着也不安生,他心思重,深怕老板恼火了自己,逐他出酒楼去,那这世道,可如何活下去,眼下大哥也有十五六了,家里估计张罗着给他娶媳妇了,正是愁钱愁粮的时候,他再被赶回家多添一口,哪里还有容身之地,回家又是被爹送到人牙子那里再塞个去处,说不定还不如福顺楼,起码这里是个酒楼,能吃得饱,有时候客人一些没怎么动过的珍馐美味,倒了怪可惜,到了后厨会被分给这些个小学徒。

    顺儿有幸吃过一块鸭脑壳,鲜得他愣住了,忘记了赞美之词。他那大不了几岁的师兄看他这一脸傻相,还以为这小破落户的嘴吃不出这绝味,正要唬他,顺儿忙将舍不得吞下的那口肉咽下,含糊说到:“祥哥,这是啥好吃的,鲜得我连舌头都想咬下吞喽……”

    “嘁!傻子!这都不知道,你也甭说自己是福顺楼伙计了!这是咱大师傅快手章的拿手大菜,腊味八珍!嘿嘿,好吃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