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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农家的时光总是一日重复过一日,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没有特别大的变动波折。老赵媳妇的肚子像吹猪尿泡似的,一日赛过一日地变大,眼下已经八月有余。期间驼背医生进山收药材曾路过他家,给把了脉,说是康健无碍,只能瓜熟蒂落了。老赵一家人再次向老大夫千恩万谢,一家人准备好孩子出生的一应物什,就等发动那一天了。

    说来也是应验了老赵父亲的话,这孩子是个脾性好的,等最初危险期一过,就安稳待在娘胎里,老赵媳妇既没有孕吐得死去活来,也没有再体虚梦魇连连,每天吃饭嘎嘎香,整个人孕期里都是红润润的,就这么好似揣个哑巴枕头似的带到了足月里。

    这天一早,老赵父子俩照例吃过了早饭去了田里劳作,接近驼背医生给出的时间了,他们不敢进山走远,就怕临产了,老赵母亲应付不过来。果不其然,等到老赵媳妇懒洋洋起了床,老赵母亲刚招呼完她吃早饭,她一碗玉米碜端在手里,还没喝完就开始“哎呦哎呦”喊疼了,低头一看,大棉裤上有一滩湿漉漉的印记,可不就是破羊水了么!

    “赵大~赵大~”屋前邻居家的娃娃撒丫子跑在田垄之间,远远地呼喊着老赵,他心有所感似的,马上扔下了锄头,转身往村里蔡阿婆家跑去,蔡阿婆是村里接生的稳婆,村里一大半人都是她接引来到这个世上的。之前老赵母亲就去蔡阿婆家串过门,相互通了气,这边等媳妇一发作,就派人来寻蔡阿婆,赶紧上家里去帮忙接生。

    在老赵家那几间破泥墙屋里,时不时传来“痛咧~痛死我咧~娘诶~”女人撕心裂肺呼喊的声音,“我儿,莫喊莫喊,省点力,找人去喊接生婆了!”老妇人又着急又努力安慰着,一时间远近几家无所事事在家闲逛的孩童们都被吸引过来,老赵独门独户的院子外头反倒热闹。

    等老赵领着蔡阿婆气喘吁吁赶到家时,老赵媳妇已经第一轮喊力竭了,许是阵痛变缓,她半闭着眼睛躺着直哼哼。蔡阿婆很有经验地净手检查,对老赵母亲说:“胎是正的,这就不用愁了,已经约莫可见看见头了,老姐姐你快去煮些红糖桂圆水来,这妮子怕是喊多力透了,得给她灌点,不然没力气生了!”老赵母亲赶忙走去厨房。

    趁这一空隙,蔡阿婆嘱咐老赵将院落外喧闹的孩童驱散走,说是怕冲撞了胎神。并让老赵烧上一锅热水,等会擦洗要用。说完转身回房间,一边照看着产妇,一边将平时家中用于裁布的剪刀凑到火上烤得通红备用。

    “哎呦~哎呦~”阵痛又开始了,老赵媳妇刚昏沉沉在梦中,又感受到腹中好像有一只手在一直往下拽,直扯得她五脏六腑都要掉出来似的,痛醒过来,可眼皮发沉,就感觉房中模糊有人来回走动,但就是无法看清,又是在做梦吗?那只四脚兽来了吗?大半年没见,时不时长大了许多,不知怎滴,老赵媳妇如此牵挂一只幼兽,竟连阵痛都顾不上了。

    “来了来了!”老赵母亲端了碗热腾腾的红糖水掀开门帘进了屋,顺带将探头探脑的老赵给轰走了。可刚要走到床边,看到媳妇这副梦魇里挣扎的表情,她心里蓦地一惊,托碗的手都好似无力般,差点打翻了碗。

    “老姐姐莫慌!”蔡阿婆还以为老赵母亲没怎见过妇人生产场景,怕是被吓住了,她赶忙上前一把接过碗,一边搀扶老赵母亲坐在离得远的矮凳上。

    “你媳妇亏了力了,没啥别的,我给她红糖水喂下生生气力!”说着她半托起老赵媳妇上半身,靠在自己身上接力,一边用汤勺往她嘴里喂温热的糖水。

    说来也是奇怪,蔡阿婆和老赵母亲是差不多年岁,但手脚却麻利上许多,特别是她那一双手,竟然不似农村老妇人,没有一丝开裂和褶皱,甚至老年斑也不曾留下。所以村里人都说,蔡阿婆是得了菩萨庇护的大善人,一双手接引孩子来世上,在妇人血水里浸泡,怕是也带有无穷的新生力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