> > >
    穆清与姜怀瑾错身而过,姜怀瑾离开后,她才入了室内。因四下并无宫人仆役,穆清只与柳微瑕行了平辈之礼,待起身坐定后,她开口道:“听闻妹子尚未回府,我便来向你贺喜了。”
    片刻前柳微瑕的心思仍在姜怀瑾给她的手书上,眼下听穆清所言,却收了心思,敛眸一笑,神情羞赧,糯糯道:“我亦没想到......昨夜我闻着酒味深感不适,竟没想到是因为这个......”
    穆清笑了:“妹子亦要戒酒了。”
    柳微瑕颔首,笑道:“阿瑾都替我记着,方才还道要将府里头带酒味的东西都撤去。”
    言语无奈,却是含着笑意的。
    与之相比,穆清心底却泛着酸涩,她肚子里的小娃娃三个多月大了,而作为父亲的宋修远却远在边境,下落不明。
    思及宋修远,穆清神情微黯。
    看到了穆清的神情,柳微瑕出言宽慰:“姊姊不必担忧,眼下尚无实据,镇威侯或有生还可能。”
    说着,柳微瑕从怀里拿出手书,放到了穆清手上。
    月前她至镇威侯府拜访穆清的时候,便隐约听到了宋修远殉难的风声,只是不曾想到这些皆是姜怀瑾与宋修远的绸缪布局。故而当日她便火急火燎地寻到了穆清跟前,见穆清神色平和才放下心来。后穆清有孕,她亦从姜怀瑾口中得知真相,便更不敢将这则传闻告知穆清了,暗中命人将任何风吹走动都截了下来,不让这些无凭无据的风声入了穆清的耳。
    穆清垂眸望着手书,心突突跳得厉害。她果真没猜错,宋修远与一万大军无故消失定然另有隐情。
    什么杳无音信,什么尸骨无存,或许都是姜怀信胡诌之语,或许宋修远此刻正好端端地在定州领着一万精兵行军。
    ☆、蜜饯
    宋修远与周翰率军北上,于六月末入定州地界。此后,他便依计行事,对周翰及其他将领道仿效两年前的奇袭之策,领了一万精兵先大军而行。
    入定州山林后,他将一万精兵分成四路,分头往各处边境关隘而行,继续奇袭之策。而他则率领一千精骑暗探边境战事的虚实。
    夏凉交界处的边境军防自开国始建,从他的曾祖祖父的时代延续至今,经历百余年,上头凝了数代将士的心血,此间若无猫腻,凉国绝不会如此突然便破了幽州至云州一线的布防,故而他与姜怀瑾皆怀疑戍边的将士之中出了细作。边境的布防图以地域分成数份,握在各处的边关将领手中,而完整的布防图却被藏在建章营中。如此,此人入得了大军营帐,品阶军职定然不低。
    宋修远与这一千精骑便是要赶在大军之前,探查出各处的细作所在。因奇袭忌讳打草惊蛇,故而一万精兵的行踪被大军掩了下来。而有了去岁姜怀信暗中推波助澜致使宁胡公主和亲一事,姜怀瑾心底怀疑姜怀信暗中与两国仍有往来。
    周翰是东宫的人,宋修远不可不防,是以择了一万大军做幌子。
    周翰自然也知晓宋修远与姜怀瑾的关系,因此行到底关乎家国边境,比之宋修远,他又缺少行军作战的经验,是以他不得不在军政要务上听命于宋修远,但暗地却警醒着宋修远的动静。无奈近十日过去,那一万大军竟真的失了联系。
    他等待了数日,最终不得已添油加醋一番,将信息递回了京城。
    然消息在京畿道外被姜怀瑾截胡了。
    姜怀瑾本未料到东宫的意图,截下消息不过是为了替宋修远争取更多的时间,防止有心之人落井下石道他擅离职守。但中秋那日在清宁宫亲耳听到姜怀信对着薛后与穆清的那一番话,终于醍醐灌顶。
    东宫仍不愿放过镇威侯府,妄图借此时机打压镇威侯府,卸去他的左膀右臂。
    只是世上本就没有密不透风的墙,他拦了近一月的消息终于为东宫所知晓。
    眼下连他亦失了宋修远的消息。事情传到了明安帝耳朵里,他难以在明面上助益宋修远,日后如何,皆要看镇威侯府的造化了。
    但姜怀瑾相信自己的识人只能,宋修远定不会让他失望。
    ***************
    镇威侯府东苑正房内,穆清坐在案后,合上了姜怀瑾的手书,长长地舒出一口气。
    青衿端了药走到室内,见穆清神情和缓,吊了大半日的心亦和缓了下来。跪坐在案前,青衿将药碗放到桌案上,悄声道:“公主,到喝药的时辰了。”
    穆清瞟了眼乌黑的汤药,眉头微蹙:“良药苦口,替我备些蜜饯吧。”
    青衿躬身应了,出了屋子。穆清将手书放至烛火上撩拨,待燃烧殆尽后,方端起碗细细呷着药。药汁苦涩,自舌尖至入喉,她的整张嘴里似都泛出了一股化不开的药味,却令她清醒。
    宋修远无事,但此刻连姜怀瑾都不知晓他的向下落。
    只是......
    “以前线军报分析,凉国此次不费分毫力气便破了北境防线,儿臣恐我夏朝大军中混入敌国细作。”
    耳畔又回响起姜怀信在清宁宫中的话,穆清将剩下的药汤一饮而尽,眉头紧蹙。
    宋修远失去下落,夏军中混入细作,而穆清亦知晓建章营中存有完整的边境布防图,能够得见的人唯有明安帝、骠骑大将军威衔与宋修远。威衔将军上了年岁,自两年前凯旋回京后便半隐在府中,近来有可能入建章营提布防图的人唯有宋修远。
    穆清一个激灵。姜怀信虽未指名道姓,但他刻意在薛后面前将两桩事情说在一块儿,难免不让人浮想联翩。
    青衿捧了碟蜜饯近来,盛在琉璃瓷碗中,煞是好看。穆清取了颗蜜饯塞入口中,酸甜清爽,适才口中的苦意尽消。
    倦意渐渐上头,穆清以手支颐。左右眼下京中仍是风平浪静的景象,她又何必庸人自扰?
    近来,真是愈发嗜睡了啊。
    ......
    入了九月,仍无宋修远的消息传回京中。郢城贵胄见渐渐起了传闻,道宋修远实则已被吞噬在定州的高山深林中,回不来了。偶有相逢,那些贵女们看着穆清的神色均不约而同地浮上了一层怜悯之色。穆清心底哂笑,大抵这些人已将她与肚子里的小娃娃视作了孤儿寡母。
    穆清视若无睹。以眼下情状而言,她宁愿宋修远毫无消息,至少如此,还意味着他仍在暗探边境军防的虚实。
    在那一万精兵的奇袭下,夏国很快收回了幽州至云州的领地。只是凉国军士仍不堪示弱,仍胶着在国界以北十里处。中元节前后,周翰率十万大军匆匆赶至边境,马不停蹄地排兵布阵。国仇家恨在前,只要凉国军队不退,他们便无暇顾及其他。
    到了九月末,近三月过去,凉军虽各有进退,却仍停滞于原先的战线上,不相上下。就在这个时候,京中渐渐起了另一种风声。
    周翰率军赶至北地边境,与率先而行的一万大军汇合,却只见到了宋修远的副将,而不见宋修远本尊。消息传回了京城,不知谁起了头儿,本还叹惋镇威侯陨落沙场的百姓,倏地纷纷指责镇威侯临阵脱逃,至黎民百姓于不顾。
    穆清知晓这其中少不了东宫在暗处的添油加醋,本不欲搭理。但是日子渐渐过去,舆论却越来越盛。以如此的势头,难免不传至宫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