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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他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来宽慰穆清,望着穆清那对氤氲在热气后头的晶亮眸子,他听到心底的声音叫嚣着——
    宋修远,你完了;从此穆清便是你心尖尖上的朱砂,一粒求不得,放不下的朱砂。为了这么一粒小小朱砂,你合该遭这许多烦心事。
    只是宋修远觉得他尚未将穆清哄好,第二日便得了厉承被诛的消息。
    彼时他正于建章营内,案头积了数日的公文,难以脱身。只听来人道押送厉承的囚车半路中了埋伏,不仅仅厉承,连带着十数个押车的小吏,皆遭不测;待周围官军得了消息匆匆赶去施救,只见一片火光,十三人竟在王城脚下被烧得尸骨无存。
    明安帝闻言大怒,大理寺正卿吓得官帽抖了三抖,待稳了心神扶正了官帽后,却无论如何也查不出任何踪迹。待过得□□日,帝怒渐消,又见镇威侯府穆清公主那处并无施压,便想着将此事不着痕迹地拖过年关,一旦熬到新年初帝王大赦,此事便可算过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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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十二月廿一,太尉府上的小嫡孙出生满一月,宴席帖子递到了毗邻的镇威侯府上,穆清便陪着宋修远一同赴宴。
    宋修远径自去了外厅拜访柳太尉与柳盈珏,穆清便跟着从人独自入了中堂。穆清上门时太尉府的小嫡孙正被她娘亲林佩抱着,咧嘴对着来人笑。这位小嫡孙是柳盈珏的第二个孩子,生得白白净净,亦不怕生,穆清瞧着可爱,便笑着逗弄着粉团子:“这孩子好生可爱,恭喜林夫人。侯爷同我备了些薄礼,还望二位夫人笑纳。”
    穆清命海棠将此行所携的贺礼递给陆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,正同陆夫人寒暄,忽觉脚边碰到了个绵软事物,待低头看去,却是个梳着丱发,身着半新采衣的三岁女娃娃。小女娃手中揪着穆清的裙裾,正抬头吃吃望着她。穆清瞧那女娃娃生得极为水灵,眉眼间与柳微瑕一般略含飒爽之气,当下便猜想这应是柳盈珏的长女了。
    “绣绣,快到阿娘这儿来。” 林佩见眼前情景,不禁柔声唤道。
    “不要,阿娘怀里有阿弟了。”哪知女娃娃丁点儿都不领林佩的情,向穆清靠得更近了,“这位姊姊好看,绣绣可不可以带姊姊去瞧姑母日前劈给我的小花圃?”
    “胡闹!这位是穆清公主,镇威侯府上的夫人,还不快些向夫人问好?”陆夫人出声制止。
    女娃娃噘了噘嘴,神情颇为不愿。穆清觉得有趣,朝着林佩笑了笑,“童言无忌,无事。”说罢蹲下身子,对着身前的女娃娃柔声道:“我与你姑母交好,绣绣若不愿行礼,唤我一声姨姨也可。”
    女娃娃望着穆清的笑颜愣了片刻,伸着手扑倒穆清怀里,欢快地喊了声:“姨姨!”
    说罢又搂着穆清的脖子拱了拱。
    穆清被女娃娃扑得愣了,顺势伸手轻轻圈住了女娃娃小小的身子;林佩愣了,望向身前的婆母,连陆夫人都有片刻的失神,“绣绣莫胡闹,让乳母抱你去寻姑母可好?”
    “绣绣不要秋娘。”女娃娃埋首在穆清颈间,闷声撒娇道。
    陆夫人略有窘色,回头吩咐乳母,要将女娃娃强行抱走。
    “难得有个水灵灵的女娃娃愿与我亲近,若夫人不介意,便由穆清抱着她吧。穆清与柳娘子亦有许久未见,不知可否借机叙旧?” 穆清见女娃娃实在不愿被秋娘抱着,自己亦不愿久留于此同各府女眷寒暄,便徐徐问道。
    陆夫人点头应道:“如此,有劳夫人了。”遂命秋娘领了穆清去往后院。
    女娃娃到底已有三四岁了,穆清右手腕处的伤尚未痊愈,抱久了便有些吃力。无奈刚离开嘈杂的前厅,女娃娃便打了个哈欠,趴在穆清肩上不动了。
    “绣绣娘子平日里歇在何处?”穆清轻声问道。在前边领路的秋娘见女娃娃这个模样,欠身回道:“劳夫人费心了,娘子平日跟着大公子与少夫人住着,婢子这便抱过去。”
    “不用啦不用啦,抱去我屋里吧,不然等她醒了少不得又得哭闹一番。”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。
    穆清循声望去,见是柳微瑕朝她行来。柳微瑕在穆清身前站定,见了礼,又对秋娘道:“你回前边去照应母亲与嫂嫂吧,嫂嫂带着江哥儿亦是不易。”
    秋娘依言走了,柳微瑕笑道:“姐姐随我来。”穆清无奈应了,只得咬牙继续抱着女娃娃。
    “镇威侯也随姊姊一起来了?”
    穆清点了点头:“方才一进门便去见你父兄了,恐也是一番周旋。你母亲那儿各家女眷亦不少,亏得绣绣,叫我找了个机会脱身出来。”
    穆清怀里的女娃娃听见了自己的乳名,扭了扭身子,又睡了过去。
    “噗嗤——”柳微瑕没留神,轻笑出声,“小丫头今日因筵席的缘故起得早了些,能熬到现在已是不易,她平日里娇生惯养的,我可抱不动,倒要劳烦姐姐了。”
    “方才在中堂,她还嚷着要带我去见你给她劈的小园子,”穆清拢了拢手,将女娃娃的大半身子过到左手上,好让右手不那么吃力,“瞧着与你很是亲近。”
    “嫂嫂有孕,阖府都担心小丫头没轻没重惊动了胎气,便不怎么让她与嫂嫂亲近。”柳微瑕微微叹息,“我那阿兄,五日里有四日需在兵部当值,阿爹阿娘又有他们的事情,故而她无事了便来寻我。”
    说着,柳微瑕领着穆清进了闺阁内,房内烧着地龙,被烘得温暖舒适。穆清跟着柳微瑕走至屏风后,轻轻将女娃娃安置到床榻上,又替她拢了拢被子。
    “可我瞧你,估摸着十日内也有一两日不在府内。”穆清打趣道,“你这几日过得可好?”
    柳微瑕知晓穆清所指,拉着穆清到屏风外的案前坐下:“相府大公子一事,阿爹阿娘并未提起。”
    穆清闻言颔首:“如此便好。”
    “那日后来,姐姐可好?”
    柳微瑕面上微有愧色,穆清知她所指乃厉承一事,笑着摇头:“你不必担忧,”拉过柳微瑕的手,让她侧头直直看着自己,“如今我好好的,那贼子亦伏法,何苦还要这般苦大仇深的模样?”
    “若非我执意回去寻披帛,便不会有这样的事了。”
    杜衡与厉承既有这样的筹划,即便没有柳微瑕的披帛一事,只怕他们也会另寻一个契机行事。穆清腹诽,却又不能与柳微瑕明说,只得劝慰:“除却我,陆夫人与你估摸着也吓得不轻,你的披帛惹一桩事,我再吓你们一遭,一来一往,不也算两清?”
    “……还能这么算?”
    穆清神色肃穆,点点头。
    柳微瑕想了想,又瞧着穆清神色肃穆,一时终于了悟,绷不住,笑出声来:“噗,姐姐骗我呢。”
    “姐姐无恙,如今又得镇威侯疼宠,自然是好的,我反倒自作多情了。”
    穆清闻言却是微愣:“你从何处听来的浑话?”
    “姐姐莫是当局者迷罢。听闻宋氏遭难后,镇威侯连府门都不大进,只卯了劲儿泡在军营里意欲同那凉国一决高下以报杀父之仇呢。如今姐姐嫁来不过半年,侯爷却一改常态,我听表姊府上的丫头道,日前侯爷甚至在日中的时辰抛了建章营的一应事物回府见姊姊呢。”
    柳太尉到底是朝中重臣,柳微瑕亦是个十足的高门千金,是以时常随母亲应邀赴各家宴席,不比穆清常日深居简出,故而钻进耳朵里的闲言碎语也多了些。论起来,柳微瑕的这位表姊,与陆离倒是出自一家。
    穆清被柳微瑕口中的表姊丫头绕得发懵,不欲再说此事,便随口问道:“你同夏郎君如何了?”
    “前几日我得了阿瑾的信,他果真在明州,道年后便回京。” 回京向她府上议亲......
    只是这后半句,柳微瑕不敢同穆清多说。初时瞧见信上的“议亲”二字,她心里仿若灌了蜜,甜得整夜整夜睡不好。但过了几日,想到夏瑾的商贾身份,她又忧心他们的婚事,还有好长的路要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