> > >
    穆清闻言,觉得马车实在有些大费周章,想了想道:“方才你不是收了忻家的骊驹么?明日我可骑马回府,马车便不必了。”
    “夫人还会骑马?”
    ***************
    宋修远方得胜归朝,又与穆清新婚久别,明安帝便特准了他五日休沐。是以第二日宋修远也不急着回京上朝。前夜发生了这样的大事,穆清闭眼便是厉承张狂的眉目,心悸得厉害,几近一夜未睡,及至天光乍亮,方才揪着宋修远的衣角眯了过去。
    宋修远亦随着她折腾,待穆清小睡醒后,问道:“我去瞧过了,那骊驹虽是个中良马,却仍未驯服。不若让青骓载着你我二人回郢城,夫人觉得如何?”
    昨日穆清乘的马车被厉承一把火烧了,但好在青骓并无大碍。
    穆清眸光流转,并不回答“骊驹大多生性温良,我可否去瞧瞧?”
    穆清跟着宋修远到马厩的时候,这匹小骊驹已经站在青骓身旁朝着青骓喷气儿了。穆清瞧着这匹小骊驹,身量比青骓略微小了一圈儿,对着青骓却是不服输一般,鼻子内不停地喷着气儿,时不时用蹄子刨地,青骓对眼前的挑衅却是不管不顾,只兀自咀嚼食物。
    穆清瞧着眼前这两匹马,觉得很是有趣,噗嗤一声笑了出来。小骊驹听闻声响,扭过脖子,向前迈了两步对着穆清打了个喷嚏。穆清一时不防,向后撞上了宋修远的身子。宋修远见状,一把揽过穆清,挡在了骊驹面前。
    “无妨。”穆清轻笑,挣脱开宋修远,抬手便轻轻拍了拍小骊驹的脖子,对着宋修远问道:“这匹小马驹可有名字?像青骓那样的?”
    “昨夜忻昌荣未曾提及,瞧这骊驹的模样,至多两岁,估摸着还未来得及取名。夫人若愿意,不妨给它起个名字。”
    “唔……取名一道我向来不在行,青骓的名字就很好,这事儿还是交给你更好些。”
    宋修远不言,只同穆清一样,上前拍了拍小骊驹的脖子,穆清瞧着他的模样,似是细细思索。
    “我瞧这骊驹甚是乖巧,这样也不必累着青骓。”
    “绝尘如何?”
    二人同时出声。
    “你不反对,我便当你应了。”穆清钻了个空子,牵过骊驹,只留给宋修远一个俏皮的回眸。宋修远见状也牵起青骓,跟着穆清走出了驿传。只见穆清理了理衣袍,便踩着马镫翻身上马。朝服的宽袍广袖平日里虽碍着行走,但好在裙幅宽广,上马丝毫不成问题。宋修远瞧她稳稳坐于马背上,下颌微扬,唇角微翘,眼底是一抹转瞬即逝的得意之色,一时有些愣神。
    穆清用双脚轻轻一夹马肚,骊驹便听话地向前走去。宋修远起初并不赞同穆清的提议,怕骊驹性子浮躁,摔了穆清,只此时穆清已骑着马而行,他只得连忙上马驱马行至穆清身边:“骊驹尚小,性情未知,夫人这样委实危险。 ”
    穆清勒马,扭头朝宋修远戏谑道:“侯爷眼中的穆清便这般矫情了?唔……我自小在琅王府长大,论闺门姿仪,远远比不上我那贵为嫡公主的族姐;但若论起这马背上的功夫,蜀国王廷里的贵女应无人及得过我。骊驹的性子很好,我若说比它烈上十倍百倍的马我都曾降过,你信是不信?”
    宋修远看着穆清微微弯下身子,亲昵地拍了拍骊驹的脖子,而那骊驹也及给面子,回应般的微微扭了脖子,一时无言。
    “唤我阿远。”未几,宋修远驱马行至穆清身侧,青骓与骊驹挨得近,宋修远侧过身子便能一把揽过穆清;他思忖着是否该直接将穆清抱到身前。思索良久,终只是抬手替穆清理了理缰绳,又拍了拍骊驹。
    “郢城,是哪个方向?”穆清微微避过脸去,伸手将兜帽戴正,问道。
    宋修远顺着穆清的问题,扬手指着侧前方。
    “如此,我们这便回去吧。”说罢双腿用力夹了马肚,便扬长而去。
    骊驹虽也是个中名马,但到底还是比不过宋修远的青骓。宋修远驱着青骓很快便追上了穆清,但又唯恐穆清驾驭不了骊驹,徒生出什么变故来,便特意落后了半个身位,只在岔路口不时提醒穆清的方向。
    穆清的马术极好。宋修远彼时从她上马的身姿便看出来了。此时跟在骊驹后头,看着穆清架马的身姿,心中竟生出一股从来不曾有过的莫名情愫,他恍然觉得,只有眼前这般的女子,才当得起他的妻。
    ☆、醒世
    回到侯府已近晌午,穆清陪着宋修远用完膳后便觉得昏沉,她思忖着该是连着两个晚上不曾好好歇息的缘故,便同宋修远道欲回房歇午觉。
    守在一旁的海棠见穆清面色不佳,恐她先前的风寒再犯,忙不迭命青衿去厨房端药,自己则跟着穆清回房。
    穆清进屋,觉得身后有人,转身回头,正对上宋修远一双漆黑的眸子:“身子怎么了?”
    “无碍,月前受了些风寒,”穆清想起偃月行宫的中秋宴,陆离说她的风寒根结复杂,只此时她却不欲与宋修远多说,“其实早已好全了,喝完今日这剂药便无事了。”
    宋修远闻言,点了点头,眸色深沉。穆清看宋修远盯着自己,又瞧不出他眸中的意思,微有些不自在,坐于案前,转过头去打量着墙上的饰物,小声道:“我并非这般弱不禁风。”
    “恩。”宋修远淡淡应了声,遂坐到穆清身侧,随手拿起置于桌案上的《诗三百》翻了翻。
    《诗三百》由春秋孔圣人所编,是夏国孩童入学时的启蒙功课,约莫识得些字的,都能随口吟诵几句。穆清在中秋宴上所吟的《月出》便出于此。这些年来蜀国贵族受夏国风气习染,亦十分推崇这些个上古典籍。无奈穆清虽出身王庭,却长于山野,及至如今十七岁,读着其中的好些诗句仍似是而非,云里雾里。
    穆清见他不知怎的又将《诗三百》拿了出来,似被宋修远看破肚里墨水一般,心底微窘,探过身子便要去夺他手中的书册。
    好在青衿很快端了药过来,及时遏制了穆清的动作。穆清在宋修远的注视下一口闷下了一整碗药。也不知是药效的缘故,还是真乏了,再无力气计较宋修远手中的书册,只觉整个人昏沉的更厉害,很快便睡了过去。
    宋修远坐于床边看了会儿穆清的睡颜,待穆清微弱的呼吸变得平缓后,轻轻出了屋,顺便将守在屋外的海棠唤到了书房。
    海棠从前是宋修远母亲郑夫人的陪嫁丫头,足足比宋修远长了两轮,说是看着宋修远长大也不为过。
    论起来早在夏蜀结秦晋之好前,对于穆清公主风流媚骨的名声,她也略有所耳闻。她心中总觉得宋修远结亲,合该娶位品貌淑良的贵女方才算好,所谓最难消受美人恩,那公主貌美无双,比之王庭,只怕小小的镇威侯府消受不起。
    可待真见了这位和亲公主,海棠瞧她那眉眼虽生得美艳,一举一动间却并无传闻中的媚态,竟就这般略生了好感。后处得久了,于细微处也能感知这个穆清公主平日里虽总端着姿态,一副清冷的模样,但总会于不经意间流出一份天真娇憨来,纯良无害。如今侯府上的琐事虽多半仍是她在打理,但穆清出自王庭,行事作风皆自成风度,于府内事物也并非全然不闻不问,纵是海棠初有戒备,也渐渐对穆清上了心。
    此番被宋修远叫住,海棠瞧他虽不明说,只问穆清如何染上了风寒,却也明白其中利害,且她知晓些许镇威侯府同相府的过往,便将中秋宴那日的情形,连带曲水流觞的三杯酒与柳微瑕的邀月酌皆细细同宋修远说了。
    “如此。”宋修远皱了皱眉,却并无下文,只道,“无事了,劳烦姑姑照看夫人了。”
    海棠应声退去,又被宋修远叫住:“姑姑等等,我今日还需去趟建章营,晚膳……便不用算上我了。”海棠低声应了,遂转身出了书房。
    宋修远负手立于书案前,眸色闪烁,思虑着海棠方才说的话。
    良久,宋修远下笔写了封手书,命随从送至建章营校尉郑骝处,自己则出府往城东去。
    ***************
    仁味堂开在城东晋昌坊内的醒世桥下,与大雁塔毗邻。
    此时正值未时,堂内往来之人三三两两,并无诊病患者。陆离懒洋洋地窝在柜后嚼花生米,看着药童往来取药抓药:“错了,阿桑你要的倒钩草在此处,你手上的是中灵草。这两种药材都分不清,若是教我再发现下次,你就甭来仁味堂做活了。”